繼續說說對於台灣未來領導人的一點憂慮.
希望我們的總統候選人能夠「有生活」,換一個方式說,也就是希望他們能有多一點離開政治,至少是離開官場的經驗.
民主體制快速建立,搭在來不及相應變化的社會上,使得台灣的政治這二十年內出現了許多怪現象.一個怪現象就是從地方到中央,政務官的工作方式.他們活在兩項時代扭曲的夾縫中.一邊是高漲的民粹主義氣氛,立法院自認代表「民意」,總是趾高氣昂準備要監督行政院.其中一種最廉價、最偷懶的監督方式,就是把各部會的行政首長綁在立法院.不配合立法院的召喚,不在立法院長時間枯坐等待,就被視為是「瞧不起」立法委員,一旦有了這種議題,立法委員馬上就露出那種黑道大哥的態度,氣憤地跳腳:「你敢瞧不起我,我讓你好看!」
官員耗了大量時間應付立法院,離開立法院之後,還要花很多時間應付媒體,媒體是另一種民粹精神的代表,也是另一種廉價、偷懶監督的示範.記者不好好做功課,對政策沒興趣也沒掌握能力,就只能虎視眈眈等著官員出現一點點可議的行為,立刻就撲上去,一定要讓他為了這樣一件事焦頭爛額、惶惶不可終日.
就算不在立法院備詢,也沒有出現「土雞宴」的爭議,官員仍然沒甚麼時間真正辦公.因為另一邊還有舊時代留下來的形式化官場派頭.許多官員的日程表上都排滿了剪綵、致詞的活動,去了不只耗掉他的時間,而且必然讓他逐漸養成習慣,享受這種派頭,同時言不及義念主辦單位或幕僚所準備的稿子.
當了官,就沒有時間思考、沒有時間管理、沒有時間領導.官做愈久,他連自己吸收資訊的能力都失去了;官做愈久,他連自己說話,知道自己真正想甚麼、真正相信甚麼的能力也都失去了.弔詭地,我們的官場是一個快速磨損官員做好政務工作的煉獄.
還不只這樣.台灣的現實處境,使得一個在政務官位子上的人,就沒有機會真正接觸中國大陸.而偏偏中國大陸一直都是台灣政治政策上最大的變數.和所有其他台灣人相比,我們的官員,甚至包括主管「大陸事務」、「兩岸交流」的官員,接觸的大陸人最少、範圍最狹窄、也最不真實.
我們能放心讓這樣的人,一直在官場而失去了這麼多能力的人,來擔任未來的領導人?這種官場經驗、官場現象,並不僅限於執政黨檯面上的人.許多反對黨的「大老」們,即便沒有官位,也仍然過著一種「純政治」的日子.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分使得他們對中國大陸的接觸、理解帶有先天阻礙,必須以加倍的努力予以突破,才有機會說服台灣社會,在對中國大陸的關係上走出新的道路來.他們往往也選擇了廉價、偷懶的方式,拿既定既有的意識形態取代真實、現實的思考規劃.
我們需要的,應該是了解政治,卻沒有一直在政治、官場醬缸裡打混的人.他要能和現實政治保持若即若離、時即時離的關係,沒有沾上官場說門面話、說假話的習慣,保有自己的知識與思考,同時保有真情與真生活.
這樣的條件,放在當前的台灣環境中,算是太嚴苛、太理想化嗎?
【編按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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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期三:漂浪島嶼、賴士葆
星期四:膝關節、楊志良
星期五:馮光遠、丁允恭
星期六:羅文嘉、柯一正
星期日:彭明輝、劉寶傑
楊照認為,我們的官場是一個快速磨損官員做好政務工作的煉獄。資料照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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